章13：远远的看着
肖雨吃过午饭，先去买了两个冰激凌，然后来到与顾越明约好了见面的小凉亭。顾越明见她来了，忙起身相迎。肖雨微微一笑，招呼道：
“你早来了啊，吃过午饭了没？”
“吃过了，我也刚刚才到。”
两个人一东一南坐了，肖雨递给顾越明一支冰激凌，赞赏道：“和昨天比起来，你今天的精神好多了。”
“哦，谢谢。”顾越明有些不自然的接过冰激凌，回答道。
“你是谢我给你冰激凌呢，还是谢我夸你有了精神？”肖雨故意拿话来刺激顾越明。
“这——”顾越明仔细想了一下，才说，“首先是谢谢你的冰激凌，但更重要的是要谢谢你答应告诉我‘人到底能够承受多大的痛苦’。”
肖雨抿嘴一笑，把信还给顾越明，说：“我也谢谢你的信，唐晓已经看过了，现在还给你。”
顾越明收起信，顺口问道：“唐晓是谁？”
“她是我最好、最好的朋友，非常漂亮，非常有气质——以后有机会，我介绍你们认识。”肖雨不无骄傲的说。
“是吗。”顾越明低下了头，他双手玩弄着冰激凌，不知道应该如何打开话题。
“先把冰激凌吃了吧。”肖雨建议道，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。
吃完冰激凌，肖雨整理了一下思绪，看着远方，轻声说：“好了，我们继续昨天的谈话吧……”
“如果你不想说，就不用说了，我不想勾起你伤心的回忆。”顾越明看着肖雨，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。肖雨向他一笑，说：
“事情的经过，我不想回忆，但是我走出痛苦的过程，我非常愿意告诉你，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，早些走出痛苦。”
“那——谢谢了。”
“我的脸是在大四下学期开始，就是去年3月份烧伤的。虽然我本来长的就不漂亮，我也从来没有因为长相对不起观众而感到自卑，但是烧伤给我带来的痛苦，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。每当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，每当听到有人讨论我脸上的伤痕，我的心就忍不住要痛……”
肖雨说到这里低下了头，像是陷入了痛苦中。顾越明动了两次嘴唇，但终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，就像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一样。
“我刚刚住院的十来天，除了爸爸、妈妈、弟弟和唐晓，别人谁都不见——我怕他们看到我的脸。和妈妈还有唐晓在一起的时候，我总是躲在她们怀里哭个不停。家人、朋友想方设法安慰我，但是不管他们说的多么动听，我都拾不到心里去。
“后来，妈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，就是那个故事，让我走出了痛苦的泥潭，让我明白了，一个要想坚强的活着，必须要有一个忍着不死的理由。”
“什么故事？”顾越明显然产生了兴趣。
“我要告诉你的，就是那个故事——那是一位母亲的故事。”
15
肖雨开始转述母亲讲给她的故事。
“她和我妈妈是一个村子的，比我妈妈大几岁。妈妈说她小时候常常跟着她上山上挖野草，抓蚂蚱。说起来，我还得管她叫姨。后来，她和村子里的一个年轻人恋爱了，但是父母闲对方家里太穷，死活不同意；而对方的父母，也对她非常冷淡，不同意儿子娶她。无奈之下，两个年轻人，决定离家出走，到城里寻找幸福。
“他们到了烟台市，在郊区租了一间平房住了，小伙子在建筑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，我姨则在一家饭店里当服务员。一年半多后，他们有了一个儿子，两个人都非常高兴，他们相信自己一定会过的非常快乐，非常幸福。但是，在儿子满月的时候，一场火灾毁灭了两个年轻人的希望。
“没人知道火怎么引起的，而且火势异常迅猛。等大家把火熄灭的时候，我姨家的房子已经完全倒塌了。邻居们在烧焦的断墙下，发现了严重烧伤的母亲，只见她双手撑地，跪在那里——当大家把她扶起来的时候，完全惊呆了——儿子竟然在母亲身下，毫发无伤，而且仍在酣睡！女人是软弱的，但是作为母亲，女人又是最坚强的。现场的消防员、医生和居民无不被她感动的热泪盈眶。
“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，母亲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。但是她的头部和全身都有大面积烧伤，而且右腿被倒塌的墙壁压断了骨头。正当下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，不幸的事再次发生了：年轻的父亲，在赶往医院的路上，过马路时被车撞飞，当场就气绝身亡……
“我姨得知丈夫的死迅后，默默的流干了眼泪……
“住院半个多月后，我姨就能下地走动了。她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在医院的走廊里请求每一个走过人，收养她的儿子。后来，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答应了她的请求。于是，她用丈夫的赔偿金付了住院费，把剩余的钱全部给了儿子的养父母，然后含泪跑出了医院。看到她一步一瘸离开人，所有人都认为她肯定是要去找她那位刚刚离开不久的丈夫了。
“但是她并没有那样做——尽管她脸部、身上有大面积的烧伤，就是大人见了都会退避三舍；尽管她的右腿瘸了，走起路来非常吃力，尽管她已经把儿子托付给别人，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……她选择了活着，坚强的活着，而且她没有乞讨，而是靠捡垃圾养活自己。
“几经周折，我姨终于还是到了儿子所在的那个县城——她思念自己的儿子，想一直陪伴在儿子身边。但她又怕儿子见到她害怕，因此只能远远的躲着，偷偷的看着他。
“儿子开始上学后，每天早上，她都会躲在儿子居住的小区边，看着儿子去上学；每天儿子放学，她都会在学校附近等着，然后默默的跟在他后面，送他回家。有几次，儿子和小伙伴们发现了她，就拿石头丢她，还骂她‘丑八怪’。这时，她就走到一边，等孩子们走远了，她再跟上去。她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自己的儿子，一年四季，风雪无阻。
“后来，儿子上了大学，她也跟着儿子到了S城。但是她从来没有进过大学的校门，在农村人的心里，大学是非常神圣的地方，虽然比不上古代的皇宫大殿，但是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。因此，她每天都在学校附近捡垃圾，虽然见到儿子的可能性不大，但是并非没有机会。而每次看到儿子，她仍旧是远远的看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