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4：他需要个听众

是夜，东城郊，平房区。

过道公用水龙头前，那个捡垃圾的年轻人，正在洗刷碗筷。他的神情，和捡垃圾的时候比，更加木然十倍。他那张脸，简直就是一块用凿子平整过的、腐烂发黄的木板，他的眼睛、鼻子、嘴巴，完全失去了该有的棱角。

洗好碗筷，年轻人转身来到不远处的住处。那是不到10平米的一间小屋子，灯光还算光亮。屋子左右两边各摆了一张单人床，床上都铺着边角破碎的凉席，都没有枕头，只有一床当作被子的床单，叠的还算平整。两床头紧靠着屋角，之间夹着一个比床略高的旧木厨，木厨上是一个旧落地风扇，正吱吱呀呀的转着。

年轻人走到木厨前，打开门，把碗筷放到底层——木厨分两层，上层要小一些，整齐的摆着几本书。放好碗筷，年轻人拿起门后的扫帚，开始清扫地板。地面没上水泥，还是土打的那种。因为反潮的厉害，所以并没有尘土飞扬。

倒完垃圾回来，少年便躺倒在床上。他睁着眼睛，但是却看不清底矮的屋顶，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肖雨的笑容来。

“为什么她的脸伤成那样，她还笑的那么自然、那么安宁、那么快乐？……为什么？”年轻人的心像一团麻，杂乱的纠结了起来，他感到自己的胃里有一条蛇在偷偷的蚀咬着。

“为什么？”年轻人攥紧了拳头，咬紧了牙关，就是眼睛也紧紧的合了上。

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，他静静的站在床前，看着年轻人痛苦的表情，微笑着点了点头。接着，老人调皮的咧开嘴，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终于想要了整人的方法。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，俯在少年耳边，大声叫道：

“干嘛呢?”老人声音尖锐，语调怪里怪气。

年轻人猛的坐起身，若非老人闪的快，两个人脑袋肯定剧烈相撞。年轻人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惊吓，他惊魂未定的摸了摸一头的冷汗，气恼的道：“你想吓死我吗？”

“这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？”老人的口吻里充满了轻蔑和讽刺。

少年惊怔了一会儿，轻轻摇摇头，打定主意不再理老人。他再次躺下，翻身面向墙壁，口里含糊的吐出两个字：“睡觉。”

老人却不依不饶，他再次俯身向少年耳语道：“你是在想那个毁了容的女孩吧？”

“没有。”年轻人不耐烦的用肩膀推开老人。

老人在床边坐下，开口道：“你就别心虚了，你没必要骗我；相反，你必须相信我，把你心中的困惑告诉我，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答案。”

沉默了好一会儿，少年慢慢起身，第一次认真的审视老人。老人注视着他，神情、眼色中都透着真诚。年轻人若有所思的问道：“人的命运由什么决定？一个人又能承受多大的痛苦呢？”

“答案很简单：你相信命运由什么决定，你的命运就由什么决定；你觉得自己能承受多大的痛苦，你就能承受多大的痛苦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年轻人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灵气，他看着老人，想说什么，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。

“娃娃，”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说，“人跟人是不一样的，有些人从来不会相信自己会成功，有些人只在梦中希望自己轻松的获得成功，买彩票中大奖，有些人确一定要成功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，承受多大的痛苦。”

年轻人垂下头，像是在消化老人的话，也像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往。

“娃娃，你就是你，我就是我，我的梦想是‘环境卫士’，不管你和别人如何对我，我都不改变自己的信念。换句话说，为了实现‘环境卫士’的梦想，我可以承受任何的痛苦。但是，你——”等少年抬起头来，老人接着说，“但是，你不行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年轻人刚要开口，老人摆摆手，解释道：“因为你的梦想不是‘环境卫士’，你有一个更好的、更适合你的梦想。”

少年愕然。

两个人各自思索了一会儿，老人打破了沉默，问道：“我们两个相处多久了？”

“两个多月了吧。”少年含糊的答道。

“是76天，再过5天你就自由了。”

年轻人茫然的抬起头，有些惊慌的发问：“5天？这么快？”

“我还以为你会怨恨时间过的太慢呢。”老人打趣的说。

年轻人带些羞愧的垂下头。

“好了，不难为你了，睡觉了，明天还要加把劲才行！”老人说着，起身伸了个懒腰，准备睡觉。

年轻人慌乱的招呼道：“我……”

“什么？”老人友好的回过头来。

“我……”年轻人终于鼓起勇气，把念头说了出来，“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故事？”

“我没兴趣，你又不是个漂亮MM。”老人说着哈哈笑了起来。

“你——”年轻人满脸通红，不知是因为生气，还是因为害羞。

“好了，”老人笑道，“不逗你了，但我的确没兴趣，不过可以给你推荐个听众。”

黯然神伤的年轻人，期盼的抬起头来，注视着老人。

“就是那个毁了容的女孩。”老人说。